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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导读:
◆ 庐山会议:黄克诚“自投罗网”
◆ 一双难堪的眼睛
◆ 长征路上的“反对派”
◆ 黄克诚的电报引起了毛泽东的重视
◆ 黄克诚和林彪——英雄所见略同
◆ 报喜得喜 报忧得忧
◆ 双目失明之后
 
“天下柔莫如水,及其结为冰,则坚不可犯。天下糯莫如秫,及其酿为严酒,则猛不可咽。若世间之刚柔相错,与人心之强弱迭更,真有不可测识者。吾友沈素先弱不胜衣,见人呐呐似不能言者,及其临大事,当大难,则其坚操劲节,侃侃不挠,固刀斧所不能靡,三军所不能夺也。”——张岱《琅环文集》
 
 
历史将永远铭记他的声音——
 
“没有毛主席,至少我们中国人民还要在黑暗中摸索更长的时间。”
 
掌声。
 
“现在有的人要丢掉毛泽东思想这面旗帜,或是要批判毛泽东思想的主要部分。我认为这样做是危险的,是要吃亏的,是会碰得头破血流的!”
 
掌声。
 
“请同志们对于一个有几十年生活经历的老年人的讲话给予考虑,想想是否有几分道理?”
 
掌声雷动。
 
掌声。掌声。为什么会有如此热烈的掌声?
 
这是1980年11月27日,中纪委召开的一个座谈会上,78岁的黄克诚将军发表了著名的关于毛泽东的讲话。稍微仔细一点的人看到,当黄克诚将军在发言时,并没有发言稿。金边眼镜镜片后面的那双眸子一直望着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不是与会者最多的地方。只是当掌声响起时,他才把眼睛前视的方向转过来。
 
两个月前,将军的眼睛失明了。
 
人的心态很奇妙。有时同样的话,不同身分的人说,所得的效果会完全不同。其实这番话,并没有什么深奥的道理。当时,如果让华国锋说,如果让汪东兴说,如果让叶剑英说,都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响,如此强烈的效果,甚至还会被人们误解。
 
而他说,这番话的震憾力量和深远影响就完全不同了。
 
会后有人听到这样的对话:
 
“他的眼睛看不到了。”
 
“不,他看的比谁都清楚!”
 
庐山会议:黄克诚“自投罗网”  
 
21年前的那个著名的庐山会议又呈现在知情人眼前——
 
夏天的七、八月,本来是庐山最美好的避暑日子,山清水秀,凉风习习。但是1959年的仲夏时节,对黄克诚将军来说却成了最烦闷恼人的日子。庐山上惊雷闪电,密云欲雨,气压低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一连好几天,黄克诚将军几乎从早到晚都枯坐在176号别墅的房间里,心情沉重而烦燥。
 
他经历过打“AB团”的诬陷,经历过长征路上因提意见而被撤职的不公正待遇,也经历过解放以来的风风雨雨,却从未经历过如此痛苦的心灵上的煎熬,一场政治大风暴突然从天而降,雷声隆隆,惊天动地,而且竟轰击到他的头顶上,是他做梦都不曾料到的。
 
7月2日,中国共产党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庐山召开。
 
会议原定日期14天,主要议题是总结经验,纠正共产风,浮夸风、高指标等“左”的错误,讨论下半年和以后四年的经济工作任务。
 
庐山会议开始时,毛泽东把国内形势归纳为三句话:“成绩伟大,问题不少,前途光明”,并号召代表摆问题、找根源、求改进,在会议即将结束时,他还强调,大跃进是“得不偿失”,从全面来说,还是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的关系。
 
国防部长彭德怀在小组会上多次发言,尖锐地指出了存在的问题和原因,但他对大会即将结束也没能透彻解决问题和统一认识深感忧虑。14日,他动手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陈述自己的意见。这就是那封著名的万言书,也是致他自己于死地的意见书。
 
毛泽东很敏感。他认为这是对自己的冒犯,党内正面临着一场严峻的斗争。于是他要求会议延期,请大家评论评论这封信的性质,并通知彭真、陈毅、黄克诚、安子文、林彪等人也上山来参加会议。
 
黄克诚将军18日晚抵达庐山。他没有料到,秀美绝伦的庐山竟是自己人生历程的一个可怖“葬场”;庐山之旅竟是意味着厄运的开始。不知是偶然还是出于其他考虑,他被安排与彭德怀同住一栋房子——176号别墅,而且是隔壁。
 
“我给主席写的信你看了吗?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了,这封信写的不怎么样。有意见可以当面说嘛,写信干什么。信里有些提法和用词也不太妥当。”
 
这是元帅和将军第二天早晨见面时的对话。它说明黄克诚对彭大元帅的意见书颇有微言。但在这天的小组会上,他却说:“彭总的信总的精神是好的,至于某些提法、词句,可以研究。”
 
23日,毛泽东雷霆震怒。他严厉指质彭德怀的“意见书”是“右倾机会主义纲领”,是“向党进攻”,并情绪激动地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神州不会陆沉,天不会塌下来。”“大不了垮台,那我就走,到农村去,率领农民推翻政府。你解放军不跟我走,我就找红军去。我看解放军也会跟我走!”
 
毛泽东的讲话如石破天惊,整个庐山发抖了。
 
有人见风使舵,有人反戈一击,有人兴灾乐祸,有人落石下井。
 
只有少数人坚持原来的看法。本来对彭德怀的意见书颇有微词的黄克诚却成了这位落难元帅的最顽固的支持者。
 
有一天,华东局书记柯庆施来了。他对黄克诚说:“彭德怀不是也整过你嘛!”
 
这是毛泽东的一个讯号,因为柯庆施与毛泽东的关系非同寻常。说明毛泽东对他尚未定性,还有转弯的余地。但黄克诚却固执地摇摇头:“我没有石头。”
 
石者,落井下石之石也。
 
 
几天后,毛泽东在“美庐”召见黄克诚。
 
理智应该告诉黄克诚,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但曲意奉承和巧计钻营不是黄克诚的性格。他不会假装微笑,不会迎合讨好,不会热烈的表示亲切,不会巧妙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毛泽东慢慢追忆了中央根据地时一、三军团的情况后问道:“黄克诚,有人反映,彭德怀与你是‘父子关系’?”
 
“在江西,我被打成‘AB团’,是彭总救了我。同彭总的感情始终很好,但也常常发生争论。”黄克诚平静的辩解。
 
“政治、思想、感情是一致的东西,我自己的思想、感情总是一致的。”毛泽东言外之意是你们感情一致,思想、政治必然一致。
 
黄克诚犟脾气上来了:“这些疙瘩要解开。”
 
事实上,现在任黄克诚怎么说都是徒劳,因为毛泽东紧锁的眉头预示他不会得到任何结果的。然而,顽强不屈的黄克诚非但没有立即转弯子,仍不动声色地站在主席面前,陈述着自己的看法——
 
“我这个总参谋长,当时是你提名要我当的,不是彭德怀要我当的,怎么能说我是他的政治参谋长呢?我和彭德怀完全是同志关系,说什么父子关系,是对我的侮辱。难道共同在湖南工作过的同志到一起谈谈,就是湖南小集团吗?”
 
谁也弄不清话题怎么会扯到东北的四平保卫战。
 
黄克诚说,发动四平保卫战是对国民党和谈抱有幻想;
 
他说,四平保卫战把东北部队的红军骨干都打光了;
 
他说,当时我给林彪发了电报反对打四平保卫战,林彪未置可否,也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他还说,实践证明发动四平保卫战是完全错误的......
 
黄克诚滔滔不绝,越说越激动。
 
“四平保卫战是我决定打的!”毛泽东主席很不耐烦地打断了黄克诚的话。
 
“就是你决定也是错误的!”黄克诚不屈不挠地顶了一句。
 
……
 
主席和将军的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走出“美庐”,黄克诚将军习惯性地用大姆指和食指伸成“Y”字形,向上推一下金边眼镜架,一股咸咸的液体涌上了他的眼睑,周围的景物模糊起来。
 
一双难堪的眼睛  
 
树木、山丘、田地、人物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咸咸的液体像虫一样在脸上爬,在眼镜镜片上爬。那不是眼泪,而是汗水。
 
一支队伍在前面走。他顾不得擦拭被汗水渗湿了的眼镜,赶紧追上去,却不由得大吃一惊:四、五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自己。
 
这是1930年7月23日拂晓打响的晋坑之战。黄克诚将军在指挥部队向敌人进攻时,由于眼睛高度近视竟误入敌人队伍前。
 
“不要开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把手一挥,冲着敌人大喝一声。话音未落,他就势卧地一个转身,顺着山坡滚下去。
 
就在这时,黑洞洞的枪口一齐喷出了火舌。
 
黄克诚将军命大。他滚落在山脚下,感到自己还有知觉。他用手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居然没有被打中,只是受了点跌碰伤,帽子、眼镜和身上的皮包都不见了。没了眼镜,周围什么都看不清,他只好摸索着循着枪声前进。
 
眼前依然一片模糊。
 
这的确是一双难堪的眼睛。
 
王平上将至今还记的这样一件事:“11月初,红军向榇县、良田、旋章、乐昌之间前进,通过国民党设置的第三道防线。这时秋雨淅沥,下个不停,道路都成了泥浆,走一步滑半步,草鞋变成了泥坨子,经常被粘掉,队伍拉得很远,掉队的人逐渐增多。师政委黄克诚随我团行军,他是深度近视,夜晚行军怕摔跤把眼镜弄坏了,就把眼镜摘下来放在口袋里,由警卫员用根小木棍拉着他走。有时我和他一起走,我装着过沟的样子跳一下,他也跟着跳一下,跳了几次,他才发觉我和他开玩笑,骂我‘捣蛋鬼’。”
 
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
 
夜晚行军不敢戴眼镜,怕一个跟斗把眼镜摔坏了。黄克诚就用毛巾拴在自己的脖子上,叫警卫员拉着他走。警卫员调皮,故意在前面一蹦一跳的,说有石头、有沟,黄克诚也挺认真地在后面一蹦一跳的。走着走着,前面突然停下来了,黄克诚便拍打着前面的人说:“快走,快走!”结果引起一阵大笑,原来他拍打的是一头骡子。
 
“还有一次。”钟伟少将的回忆说:“我们在莲塘向良村追击敌47师的途中,敌机在空中轮番扫射轰炸。红军当时尚无防空武器,只能用快速奔跑的办法躲避敌机的袭击。敌机飞的很低,就在我们的头顶上盘旋,投弹的命中率很高。
 
有一次,黄克诚政委率领我们追击敌人,敌机在空中轮番轰炸。一颗炸弹在他的头顶落下来,我们拼命喊“快跑!”他看不清,也不知往哪里跑。当他跑出几十米远时,这颗炸弹正好落在他的脚下。他心想这一次必死无疑。炸弹落地后,竟然没有炸。在战争岁月,黄克诚政委由于眼睛不好,要比别人冒更多的危险。”
 
 
最叫黄克诚将军难堪的是1933年的团村战斗。
 
那天太阳很大,阳光很好。红军在团村将进犯之敌一个师击溃,随即追击溃敌。溃敌退守在一个寨子里。黄克诚将军和师长张锡龙在阵地上观察敌人,哪晓得眼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引起了敌人的注意。突然一发子弹射来,把他的眼镜震落地上。黄克诚急忙掏出身上备用的眼睛戴上。一看,吓了一跳。师长张锡龙躺倒在地上,脑袋上鲜血淋漓。一颗机枪子弹穿过了他的头部,自己那副眼镜也是这颗机枪子弹击落的。张锡龙毕业于苏联莫斯科步兵学校,是红三军团中的出色指挥员。黄克诚抱着战友的遗体,痛惜不已。
 
彭德怀闻讯后大怒,他批评黄克诚说:“黄瞎子,下次作战不许你再到前面去。那么大一副眼镜片子,一看就是个官!”
 
——————  未完待续 ——————
 
(本文刊于1995年10月成都出版社出版的《东野名将》)
 
文 | 吴东峰     编校 | 杨嘉敏
| 图片来源网络
 
 
作者简介:
吴东峰,兵头将尾一大校。大校者,大笑也。笑看大江东去,浪花淘尽英雄。曾面对面采访过肖克、王震、许世友、陈士榘、陈锡联、张爱萍、王平、张震、李德生、刘华清、尤太忠等二百余名开国将军,著有《开国将军轶事》《寻访开国战将》《长征,细节决定历史》《他们是这样一群人》《开国战将》《东野名将》《毛泽东麾下的将星》等,共计一百多万字,被称为“中国将帅纪实文学第一人”、“开国战将经典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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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东峰

吴东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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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作家。曾面对面采访过肖克、王平、陈士榘、陈锡联等二百余名开国将军,著作有《寻访开国战将》《长征,细节决定历史》《他们是这样一群人》《毛泽东麾下的将星》等,共计一百多万字,被称为中国将帅纪实文学第一人。个人微信公众号:吳东峰军事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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